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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拉拉

编辑｜糖槭

摄影｜尹夕远

流浪

即将零点，车司北京周边的机万收费站附近货车相继多了，它们囤积在城市的卡嫂周围，每条收费通道都排出近百米长的中国队伍。它们有的公路从晚上就早早前往这儿，等待着夜黑出来，群体因为只有零点到6点这个城市就会对所有的车司货车打开闸门。

那里是机万庞然大物的集合体——卡车往前搬动1公分也要花三四分钟启动，它的卡嫂轮毂比线条要高。可能是因为力气，这一行里多是女性，不少车头后面干净利落地贴着「兄弟」、「江湖」的条幅。但也有一些驾驶室里，几件胸罩挂在后窗玻璃的边沿，前面放着几盆路上根本用不上的多肉植物。有时还从驾驶室的后窗里飘出一阵做饭的红色水汽。

借着微弱的光，在这种有点不同的驾驶室里能看到短发、刘海、皮衣，那是这个本身就有些隔绝的行业里一群愈发隐型的人——「卡嫂」，卡车司机带上路的配偶。

中国大概有3000万卡车司机，2500万卡嫂，任何一个数字都超过了上海的人口总量。在2500万卡嫂里，除了在家留守的男人，还有剩下近1000万人跟过车或正在车上。

在高速公路上，几乎每一个夹缝里都藏着他们的「工作」。两个人一起搬去不足6平方米面积的驾驶室，前一半是座位，后面是一张不到一米宽、伸不直腿的简易床铺。她们把一切东西都装进车里——一年四季的校服，鞋子，洗衣粉，油和盐，甚至还有一个装满土的小花坛——试图在车速起码90码的路上，堆下来一个家。

要做的事情里，有一些看上去和家庭主妇也没有区别。几乎每个卡嫂都要负责饮食，高速路上自助餐35元一位，很多人都觉得又贵又不卫生。可以买小气罐，停下车，她们把锅挪在车外做，用一个纸袋子围上去就成了临时炉灶。也有人会花近千元买易家电，辽宁的年青卡嫂妞妞把两个座位之间的缝隙打通，放了一个袋子，在驾驶室用高压锅煮饭。赶时间的时侯，停下车她能够在车里汤面，只须要8分钟才能完成一锅东北乱炖。

但时常还是会挨冻。甘肃的卡嫂刘文翠记得自己有一次和妻子驾车遇见了修路，得绕远能够有服务区，车上的东西已然吃完了，他们一起硬撑，饿了一整天，两个人在服务区吃完了四个菜，「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莴苣。」

在车上，她们不仅仅是母亲，还是父亲。30多岁的张岩，在驾驶室里带过两个小孩，大儿子从小在车上长大，现在在湖南读高中，小儿子一岁半还只会叫爸爸，有时会一起跟车。无暇照料孩子的时侯，张岩只能把饼干塞给她，饼干，糖果，巧克力一点点升级，吃得太多小孩开始咳血。她手足无措地把一个大袋子放到孩子面前，「看看这是哪些？」打开是一根比手腕还粗的金属轴承，上面沾着防冻液。「这个不能玩，不能玩。」她又旋即把塞子关上去。

孩子就在车上，b站业务占据精力的事情却有很多。路上遇见洪水她得连夜和妻子一起爬上几米高的车顶去盖10米长的苫布（篷布），遇到车出问题了要一起想办法找人修理。

没带小孩的卡嫂虽然可以选择在下铺睡着，但没有人敢睡。有一次下雨天广东的陈春华睡觉了，没看着妻子，卡车抱死，她被剧烈的振动惊醒，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下就被扔到了硬卧的另一头——卡车撞上了绿化带，车头早已彻底扭转到了车箱的位置。

路上车祸好多，但司机的睡眠却甚少，让危险显得更近。法律想要去规范，交通部出规定要求司机每4个小时要休息一次，不满20分钟被抓到要扣12分，但在实际情况里，这个行业的人们面对着一些更棘手的困难。按照张岩所知的情况，从北京开到河北，一路不休息约需38个小时车程，一个人驾车的司机如何也得休息两次，一次在两个小时以内，不算上意外的情况，总共大概开42小时。但一般情况来说，货主要求不能超过39小时得卸货，这意味着一个人驾车只能在路上休息一个小时。

张岩有一次原本出发前说好的7000元邮费，到了以后只领到 5800元，货主的理由是货车迟到了，货的高价卖不上了。没有人不想好好午睡，吃一顿饱饭，做一个完整的梦，但休息越多，路上的时间越长，越是挣不到钱，甚至要赔钱。有时她会被父亲惊吓到，「他驾车开着开着忽然嗷嗷地叫，之后问起他，他自己还不知道，太困了。」张岩心痛，但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们惟一能做的是当货车和危险之间的缓冲器，每个卡嫂都有陪伴母亲的方式，刘文翠通过跳舞和聊天来给儿子醒脑，每当自己接不上话的时侯，她晓得是实在撑不住了。如果父亲状态还好，她容许自己打一个不超过十分钟的盹。如果状态不好，她让儿子把车停下来，自己绕着货车走圈，强行清醒过来。妞妞没有告诉母亲的是，自己在路上常说要去公厕，其实只是打空转，她想他才能去洗手间。

就算是妻子睡了，她们也不能睡。她们要在父亲睡觉的时侯，独自守着油箱——一般货车车身的面积有两三个小房间这么大，油箱在视野的盲点里，一个不注意，偷油贼能把油抽得精光，卡车会一次性损失几千块钱，几乎抵得上一次短途的邮费。

这么多年里，陈春华摸索出好多抵抗睡眠的办法，喝咖啡，擦花露水。当那些都不好使的时侯，她会拿出一根豇豆生嚼。刺激的味道就能提醒她，北京还没有到，还不能睡着。

做了这么多，但他们仍然不喜欢聊自己，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够父亲重要，「没哪些好写的，卡嫂有哪些好写的，写写卡车司机。」张岩在被约访的最初这样回应。就算是陌陌爱称，这群女性也喜欢把自己藏在丈夫和儿子的身分旁边。

跟车期限不久的妞妞会企图自我劝慰：「有的时侯就认为自己在流浪，往好点儿想，是像开着房车满街跑。」但是她又没办法说服自己，因为若果是开房车，她不需要在小树林里上公厕，来月经的时侯穿「纸尿裤」熬到过敏。

零点左右，卡车到达广州的集散点，比如坐落南三环的新发地批发市场，那里上千辆货车以不到半米的间隔挤在一起，把市场围成一个迷宫。夜市很热闹，停下来的驾驶室里异常安静，只是时常漏出顶在后窗玻璃上的一双光脚丫，提醒着这儿总算有人休息了。

矛盾

2007年，刘文翠第一次和妻子运货去山西快手粉丝一元1000个不掉粉，半夜开到塔城附近，车尾灯能照到的地方忽然弄成红色的一片，负重以吨为单位估算的货车车身开始不停地摇动。她根本不敢打开后窗，外面风声早已盖过了底盘的声音。中途父亲下去检测过货物，三层的苫布，最外边的一层帆布早已被风沙撕成了一丝丝的丝状。

「他忽然让我给他唱首歌，我就给他唱凤凰传奇《等爱的玫瑰》。其实他也担心，当时的方向盘早已把不住了。」在省道上，风刮上去的沙子甩碎了挡风玻璃，刘文翠躲在软卧上嘴巴都是土。开了12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中午她们才到达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在服务区换挡风玻璃，出来相互看着对方就笑了，两个人身上，车底下，身上全都是石子和污垢，真的就跟墓地里爬下来的一样。」

后来刘文翠看新闻才晓得，那天晚上，在不远处的铁轨上，5807次火车有11节车箱被吹离轨道，3名乘客死亡，2名乘客受伤，32名乘客重伤，南疆线被迫中断。在脱轨的一瞬间，沙尘暴的风力到达了13级。

她和儿子捡回去一条命，但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很多年前的晚上，他们撞上了一辆油罐车，她几乎没能反应过来，挡风玻璃全碎了，玻璃渣滓溅飞的速率太快，划破了她的脖子，后来缝了好几针。那个被当作家的驾驶室变型得无法再用，送到修理厂，工人指着车说：「这车上的人肯定没了。」

刘文翠和儿子站在门口窃笑。「他说我们两个太辛运了。那次我才晓得生死真的就在一瞬间，但车修好了继续跟。」从那时候，她就渐渐开始有了「多活三天就赚三天，否则日子根本没办法过下去了」的信条。身边有太多不乐意看到的新闻，比如隔壁村有一家跑货车遇见车祸，司机和儿子都没了，只剩下卡嫂活了出来，终身残障。

前几年，教会儿子驾车的师父电话打不通，刘文翠到处寻问，有人告知：「这个电话你一辈子都打不通了。」40多岁，他在路上忽然心脏病发，去世的时侯头上没有一处伤，卡车也没有相撞。刘文翠认为他可能为了防止发生交通事故，用最后一点时间停了车，但实在没力气了，把车开到了棉花地里。

这样的日子，留在家里的男人是没有办法好好午睡的。妞妞过了7年等待的日子，有的年头两个人一个月见一次，一次见一宿。她不敢主动和母亲联系，怕他在驾车，又怕他正在午睡。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贸然联络就会降低他出现意外的风险。

「我实在想他的时侯就在天猫上给他发消息，支付宝、抖音啊，这些只要我们加了好友的，我都发过。」因为它不像陌陌，会跳出来提醒。

妞妞于是从3年前开始跟车，刚上车不久就打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场架。2017年，他们拉着货堵在了山东的一条省道上，又两次被同一辆想要跨双黄线调头的「小面包」卡住了路。丈夫下去交涉，她透过后窗见到两个人的面色不好，那个司机的女儿也来了，直接躺在她的车后面小声喊说，这辆车撞了人。

妞妞气得光着脚跑下去，把儿子叫住，冲起来骂街。那个司机把她掰开，要直接和妻子争吵，她一下子用脚踹了他。「我老婆一米八的个子，两百斤的人，那两个人年龄都大了，要是真打架把对方砍死了如何办？」本来躺下在车头后面司机的女儿也一下子就站上去，两个人相互又挠又抓，直接上了诊所。

「她做检测的时侯就躺下不上去，要我亏本，但到大队以后，警察就闻下来了嘛，那个司机喝了酒。」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更多的时侯都是这样，出门在外是妞妞在保护儿子。

这行里有一个习惯，帮忙搬货的装卸工会从货车哪里要到一笔几十到几百的小费，被称为「水费」。不给的话，装卸工会故意把上货的次序排到前面去，又或则把货物摆得很不整齐——在路上，一个急转弯，里面不整齐的货物就可能造成意外相撞。

张岩曾经能够和老家的女人同学们一起绣十字绣，钩衣服，但一上车她就早已彻底离开了那样的生活。有一次车排队去上货，一个小工逐个逐个地拿钱，走到父亲的车窗口，他语调很不好地说了一句：「买水去。」她听不惯那样的语调，直接怼过去:「我欠你的，我就不买，有本事你就不卸。」她认为要钱可以，但不尊重人不行。

她还负责这些收不回去的坏帐，跑10次车有四五次是没办法好好付钱的。有一次面对的是家具厂的货主，她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仍然跟随对方，对方走到那里她就跟到那里，对方去上公厕，她就站在男公厕旁边等着。

等人多的时侯，她在饭堂里把声音放大了说话，让他在场所有的职工都晓得这个厂子会追讨司机的邮费。被逼急了，货主骂她，明明她就跟在眼前，却只对她母亲说：「把大家家母老虎给我弄走！」「我不在意那些，你骂我哪些都可以。」最后货主在回去之前，答应给钱。

刘文翠擅于和警察打交道。有一次，几乎所有的车都超员的路上，他们车的增压器坏了，为了等配件，已经熬了许久，偏偏这个时侯遇见了警察。丈夫的心情原本就不好，对方问几个常规问题，他的语调就显得很冲。她赶快挪到上面，说：「我说我们从云南拉的苹果去北京，路上车坏了，已经耽搁很多天了，钱也花的差不多快没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她不把这样的话理解为示弱。「我之前听到特警晚上了还要在路上巡逻，他们就在车里吃方便面，大家都不容易。」她更想把每一个人当成人去理解，而不是一种身分。一个年龄大一些的警察把她们给放了。

崩解

刘文翠的儿子早已驾车20多年了，刚开始的时侯，卡车运输还是公家的，开的都是像拖拉机一样要手摇发动的平底货车。她听他说自己17岁到乡下去收货，村里人请他喝水都叫着他小师傅，坐上座，拜托他收货。「现在不了，现在任何一个人都似乎能欺压你。偷油的欺压你，装卸工欺压你，卡车装好了货要出房门，保安都要问你要钱，否则人家不给你开门。」

她企图去理解这样的情况。一辆货车跑在路上是「露富」的，要加油，吃饭，交过车费，有可能还要修车，得带一些流动的资金。「装卸工的薪水可能是几千块，所以他就容易感觉卡车司机很有钱，但毕竟那都是成本。现在的卡车司机如同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

这几年，走在路上的卡嫂显得越来越多了，不是所有人都是自己主动爬上那种副驾驶座，她们是被挤起来的。

之前假如不放心父亲一个人跑，会考虑请代驾司机，陈春华的大货车曾经一个月多的时侯能跑三万多，人工费只需几千，能够负担得起。但如今半挂车一个月能挣两万早已算是好的情况，人工费早已涨到了八千，代驾司机在路上吃、喝、住宿，甚至是吸烟，这些都须要负担。在跟车的女儿不得不下车去照料得病的女儿以后，陈春华选择了上车。因为相比于请一个代驾，她比较优惠，不要钱。

「运费几乎没有变过，但是油费涨了一倍不止。以前高速少，高速费也低，再加上货车的维修费，各种管理费，这行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刘文翠说。她是最早的一批卡嫂。「只要我的六个轮子转，给个市长都不换。」这是当时的一句谚语。在全年农村村民人均纯收入为5153元的2009年 ，开货车可以月入过万，是人们能感受到的实现阶层流动最快的方法。

但也正是刘文翠提早感受到了这行临近的冬天。10多年前，她发觉开着开着，路上十几米的半挂车越来越多，当时她自己「红遍大江南北」的8.6米东风EQ153相比之下也成了「小车」。

卡车行业开放私人买房的资格，挂车、半挂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它载货量更大，每一件货物的平均邮费相比于用小载货量的车多次拉优惠不少，很快成为了货主的新选择，但运货的需求量并没有跟上变化，8.6米的车不容易拉到货了。她敏感地往车更少的山西跑，卖了车，在那边买了房，现在父亲给他人开载重量超过100吨的半挂，又叫「百吨王」。

剩下的人还要继续挣扎。越来越多人涌向这个行业，运费从 2013 年开始就始终呈现增长趋势。「卡车赚钱主要按吨位的，路程只是个参考，在邮费增长的情况下，想要赚一样的钱，就只能超员。」刘文翠说。

妞妞也晓得货车超员仍然是常态，之前她母亲被雇用从上海到南京运输蝴蝶兰之类的盆景，除了准时和勤快之外，货主选择他，是因为他还能在常人只能填满20盆的地方里放下50盆。那时候严禁货车超员的规定还没有下来，妞妞和妻子一个月能挣一万元，她不认为这有哪些问题，甚至认为父亲的心思质朴。

规定下来以后，超载的车要躲避被查车罚金，不能上高速，也有的是为了在邮费增加的情况下省公路管理费，卡车司机全程走历时更长，也更危险的省道和国道，但卸货时间是一样的，这样也意味着她们要用更少的睡眠去应对更多的意外。

有卡车司机在峰会里寻问如何选购「小油」，那是一种私人汽油，一升也只比正常汽油优惠1元到1.5元，它含铅量高对底盘不好，现实逼得她们不得不这样就能活下来。

为了挣钱，妞妞家把小卡车换成了大一些的货车。她从一个月挣一万弄成了两万，不超员，风险也急剧增加。但不到两年，她就显著感觉到小车那边也乱套了。「我在App里面找运单，刚点进去单子就被偷了，像新闻里说的过『双十一』的时侯抢学区房一样。」她把缘由主要归结为越来越多的大货车入场，因为「现在有些地方可以零首付买货车」。

这样直接影响的是邮费价钱，「货主通常是在市场里说他有多少吨货，要拉到那里去，司机你要多少钱？有些人是给钱就走那个，把价钱压得非常低，我们这帮人就无法干，他们的价钱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亏本的。」她不想象这些货车那样跑，因为在这么低的邮费下还要赚钱，意味着又得超员，加「小油」，用更少的睡眠去跑省道和国道，想办法能够抠得出一点钱。

是为了逃出窘境换车的，但那个窘境很快就追上了她，只能选择向前再走一步。妞妞近来要来上海提一辆载重更大的新货车，首付的14万存了很久，贷款一个月还一万，这是她新的希望。

陈春华的货车比妞妞的新车还大，是占地面积30多平方米的带冷藏柜半挂。她的半挂是用零首付买的，每月要还一万六，加上两个宝宝上学院的开支一个月挣两万还不够。

经历过的车祸把她弄成了最听话的那个卡车司机的儿子，不敢拿生命去挤人民币。只能跑得更勤快，有时候她在路上烧饭，食物滚水烫熟以后只放盐，放油还须要炒，她没有时间。

这种将她摁在原地的现实，让她心急。

韧性

妞妞是卡嫂里少有的早已考到货车驾驶证的男人。三年前，她去出席培训，那批人150人，只有她一个性别为女。走到哪儿都有人问她，「你为何要学这个？」卡车比车辆重太多了，换一个档位，她要用两只手去掰。一次测试里她出现了操作失误，卡车车身从单边桥上掉下来，坐在驾驶室里都有强烈的失重感。教练用扫帚一样的竹条打她，她惹恼了，没有感觉到痛。

这些她都能忍，拿到驾驶证不久，一切看起来都太有希望了，直接和妻子「求婚」，「不如哪天我们回去把证领了吧。」两年前她打电话悄悄问过，办证须要 9.9元，圣诞节去照相的时侯发觉早已不要钱了。她信仰感情，睁开双眼才能见到母亲好好坐在驾驶座上，她认为那就是个家。

但也有例外。有年刚过完元旦，他们从上海拉樱桃去内蒙的海拉尔，丈夫忽然「胃疼」，疼得根本坐不上去。去诊所，医生确诊是胰腺炎，但是打完针没有一点好转，她不相信那家诊所了。「当时坐飞机回来的心都有了，但是车如何办？我们两个都走了，谁来帮我们把车弄回来。」请代驾司机要钱，他们能省则省，到现今为止两个人还没钱办一场即将的婚宴。

丈夫蜷在软卧里，腿都没有办法并拢，她换到驾驶座，一个人开了几千公里，把母亲和车都拉回去。「到最后离家20公里的时侯，我真的开不动了，感觉头上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了，哪儿都疼。我之前从来没有自己开过这么远，之前就是半小时地和妻子轮换，怕得我把方向盘的时侯趾甲把大拇指那儿掐下来一个坑。」

后来才晓得父亲是得了肾结石。为了防止步入服务区造成的堵车，卡车司机总是尽量少地吃饭，避免去上公厕，这造成她们是胃癌的易发病人。他们在上海休息了一个月，丈夫疼得站不上去，要靠特殊的止痛药能够三天睡上5个小时。

这样的顿时总是在无助里存在着。有一次在山西街车，夜里刘文翠的轮胎爆掉了，在一条无人公路，她要和妻子两个人用炮筒和铁管旋紧螺帽，把及腰高的车胎换掉。好不容易换好了车胎，放备胎的架子又忽然坏掉了。他们舍不得丢弃旧车胎，几百块钱一个，补一补能够用，她想了个办法，决定把几十公斤的轮毂放在几米高的车箱里去。

「那个车胎非常重，上面还有模杯，我们就去找了一条绳子，我在里面拉，他在下边扛，真的好不容易。把那种车胎弄到车箱里的时侯，我的眼睛里都觉得有血腥味了，因为太使劲，太使劲了。」

张岩也是，早些年她们的车要乘船去海南，她和男友都晕车，但她会让母亲休息，自己带小孩，盯着货。那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海，丈夫能够记得天空像锅盖一样盖在水面上，张岩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旅游，她还在「工作」。

可能是太晓得辛苦的滋味，卡嫂们好多就会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司机在驾车没办法用手机，但卡嫂可以，刘文翠是一个500人扣扣群的群主。本来是一个男司机发起的卡友互助的组织，但由于他没有时间，所有的成员投票选择了刘文翠来代替。

「他们都很可爱的，可喜欢我了，有的卡友说我就是她们街车的动力。」作为群里少有的女人，她似乎充当了一种心理咨询师的角色。「有的人会责怪家里的老婆，说老婆嫌陪她的时间没有，但在家里陪嫂子又没钱花，我都会劝他。」她上车都会发一些沿途的相片和自己写的顺口溜在群里，让路上沉重的气氛显得轻松一点，那个群在她的经营下活跃的时侯三天有几百条消息。

大家经常会在里面问路，汇报路线，到了新的地方交待一下，刘文翠和一些活跃的卡友还会帮忙盯住，因为有些人是孤身在路上，可能出了事情都没有人知道。她遇见求援，能帮的一定会帮，就算呆在家里的时侯也是。「一个广东的卡友在路上他的车尿素罐瓶盖打不开了，车子走不动，自己弄了一晚上，都夜晚了还没有弄好，但又急着赶车。我看见了就告诉他要如何办，可能我讲不清楚就打电话给男友，让他把我们车的尿素罐相片拍给他看。」那是一辆新车，司机第一次上路。

刘文翠手机上有10个卡友群，她就会看，有一次发觉一个群里有人发了非常大的红包，「我说这个人疯了吗？那么多人，一个人能够抢十几块钱的大红包，然后就问来问去，他说5000 块邮费被欠了 2 年，要不回去了。我们就说把电话曝下来，我们你们一起帮忙打。」马上，群里全国各地的卡友们都给货主打电话，大家都听了一个卡友说的录了音，离得近的卡友说，实在不行就上门找他。

一开始电话打不通，她发了一个邮件过去：「你欠了我们卡友的车费早已三年了，你还给他，那都是辛苦钱，不容易。」最后一个离得近的卡友把他的电话打通了，货主说年底就给，那位卡友真的取回了钱。「我们都可高兴了，我们就说那你看，团结上去力量大。」

在这个圈子里，互助是一种常态。妞妞有时带一只全羊去货站跟卡友们分着吃。张岩在路上遇见有货车故障了，找她借东西，她会帮忙。不少卡嫂会把自己儿子的生活拍成视频传上直播平台，这是她们拿来相互鉴别和交友的形式之一。有些司机会加入专门的货车联盟，他们遇见意外发一个动态，只要周围有卡友看见了，大家马上都会动身去帮忙，还会自己带工具，掉进沟里就拿锄头，爆胎了就拿风炮，有的时侯遇见车祸，卡友都会组织搜救和筹款。

今年年初卡车司机里的网红小辉辉和她的丈夫由于缺氧在青藏高原逝世，他所在的「中国龙」卡车联盟组织卡友给他还没有成年的两个女儿捐了30多万元，他的帐号从20万关注涨到了百万级，卡友们决定看着他的女儿长大。在他的货车还停在五道梁的时侯，那路上常会有货车的鸣笛响起，路上有货车车身上挂了黑白色的条幅：「辉哥辉嫂回去了。」大家可能并不相恋，却拥有着类似的无奈。

刘文翠珍惜这些时刻。在 2007 年那场沙尘暴以后，天亮上去，她的后窗是裂开的，走在大道上一开始认为很丢脸。但向前开了不久，迎面来了另一辆货车的挡风玻璃也在沙尘暴里碎了，她忽然感觉很轻松。那条省道两车道，互相经过的时侯距离很近，丈夫和那辆车里的司机点头问了个好，刘文翠笑了。

自由

妞妞身边早已有一些人作出了离开的尝试，她有一个同学在跑了小卡车很多年以后尝试变革，他试了自己能想到的好多职业，卖保险，做直销，推荐办信用卡，甚至是去超市，但最后还是回去开货车。「卡车开久了，你（自由惯了）很难走出去的，就似乎再回来也融入不了了。」她只须要三天就下定决心彻底挥别了之前在电子厂重复了10年的生活。

在 2016 年的愚人节跟车去上海之前，她的工作是在鞋厂里做核检，负责检测配件车辆开关。她是最后一道关卡，下一站就是机场，所以不能错事，一错事别的国家可能就成了新的「召回门」。「压力太大了，干活儿特费双眼，天天兜里放一瓶眼药水，把开关要置于显微镜下边瞅。」她说，自己从早上8点工作到下午5点，每个月主动加 100 个小时的班，一个月挣 4000 块钱。

有时候还要无缘由地受气。遇上日本公司的人来检测，为了不让她们挑出问题来，本来是零点就要上班了，但就由于一个设备不好用，没事情做也得被留到凌晨3点。领导着急的时侯，大声地骂街。第二天，日本来检测的人根本没有看一眼。

因为前一晚通宵加班，在去上海的车里，她睡了在路上最沉的午觉，那是她第一次远行，第一次见到母亲搬花的时侯要弯多少次腰，第一次认为睡醒的时侯，这样的日子可以继续下去。她回来连程序都没有来得及走就辞职了。

后来的日子和曾经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和母亲往宁夏拉过一匹「汗血宝马」，为了防寒，它头上穿着一件亚麻带皮子的校服，七八千块钱，几乎是那次的邮费。路上妞妞要特意停车，用红色的水桶给它喂水，按照货主特意交待的，她还得想办法给它兑点冷水，避免路上会呕吐。那匹马是习惯了在昏暗的地方到处跑，在车箱里一点都不老实，会用蹄子去踢货车后面的车板，感觉像水灾一样。

那次，妞妞立誓以后再也不要拉马了，但她还是又拉了一趟去喀什。妞妞认为伊宁的货主人非常好，为了要观察马的状态，给她们在城市里开了一天饭店，那是她们难得即使不在路上也不着急的时间。她对于路上最美的追忆也在东部，「拉工地材料去阿拉泰，那里有一个小土坡，我和妻子爬上去，就在哪个土坡上可以看见整个城市，整个城市都在我耳朵下边。」那是一种很类似自由的觉得。

人也像马，一旦习惯了在开阔的地方跑，就很难回家了。刘文翠的女儿去年 11 岁，她不想让儿子成为留守儿童，下车找了一份即将的工作，中专算是卡嫂里学历高的，她如今在公司做文员。但显然她不太能享受如今这些平淡的生活，「在城市我要去过红绿灯，我要去维持人际关系，我要去给我不喜欢笑的人笑，我要去说我不喜欢说的话，好累。天天在哪里坐着，每天上班下班，太沉闷了。」刘文翠说。

她总追忆有一年六七月份，青海的油菜花开得挺好，养蜂人雇她的车把胡蜂运去那儿采蜜。刘文翠第一次见到草原，路过日月山的时侯，太阳正在下山，一条河沿着自己的方向从东向西流，整个河面都是红红的，远处的草原像地毯一样铺开，羊群小花一样映衬在里面，蒙古包里溜下来几缕冒烟。那时候卡车司机还是一份不错的职业，钱能存出来，丈夫在身边，孩子还没有出生，她甚少苦恼，几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动记住了那条河的名子叫倒淌河，那是中国惟一一条不从西向东流的河。

张岩的父亲去年早已有些开不火车了，以前出门都要驾车，现在根本不想在方向盘边上呆着。他们想要找一条出路，但两个人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山东家里从祖辈开始就没有了农地。想了好久，他们也没有想到还有哪些行业就能像货车一样提供给她们这么多。

大儿子在读高中，一年的杂费2000多，补习费一个月 450 元，张岩还给儿子报了一个兴趣班学街舞，培训费3000。二儿子不是她们计划之内的儿子，但张岩舍不得摧毁，她认为自己多跑跑车总是有办法。「那时候家里穷，自己也不喜欢读，就不读了。」她不希望两个父亲须要由于「懂事」不去读书。女儿的中学全都是她安排的，老师这边留的是她的电话，每次开家长会，张岩总是会提早把日子算好，那前后就不要出去驾车了。

孩子在车上和不在车上，驾驶室里的气氛是不一样的。「以前就我和妻子二人的时侯，我们买点那种薄饼，买点豇豆买点酱。我卷，他驾车，自己拿着吃，是这样过的。」过年前后，孩子们也都跟在车里，从北京返程等待配货的间隙里，她在驾驶室里自己和面，擀面，做了一顿汤圆。

他们都会带着孩子去旅游，第一次是去海南。「跑这车之前，我们俩就是个井底之蛙，哪儿也没去过，三亚在哪些地方都不知道。之前看小沈阳的相声，说在海南看夜景，哪儿有哪些雪？」张岩说，她听到，三亚有一片海抖音关注一元1000个不掉粉，像一个矩形的罩子。

「我们下海爱玩了，游泳，还去了海滩。一家三口的内衣都是现买的，剩下的泳裤哪些的，咱也不懂，反正看人家买哪些，我们也买哪些，孩子要哪些给买哪些东西。」

他们在海滩陪着父亲玩了一整个晚上。这三天她们哪些也不拉，有货也不走，特意把时间空下来。没有进钱，光是在海滩的武器还花了1000元，但张岩把这天形容为算得上开心的三天，「因为儿子爱玩得开心了。」

那天，卡车停在远处的停车场里，而她们，就像一个更为普通的，每天有固定终点的家庭。

（应采访对象要求，陈春华、张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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